高阳历史小说作品全集(共10册)_第一章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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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第一章 (第7/16页)

能与玉印匹敌,这话,实难苟同。”
  “那么,我另奉五百金,这就差不多了吧?”
  看龚定庵很痛快,王秀才也就答应了。
  “交换是谈成了,如何易手?”李增厚问,“你的东西不在手边?”
  “在杭州。”龚定庵答说,“我要先到上海,看一看家父,再回杭州。两兄有兴,到杭州度岁如何?”
  “年下都有点杂务,而且我还在服中,亦不便远行。我看你们两位约定一个日子交换吧!”
  于是约定,由王秀才在腊月中旬,携玉印到杭州成交。为了示信起见,龚定庵行囊中还携有二百两银子,全数付了王秀才,而且由李增厚作中,立了一个草约,然后小饮尽欢而散。
  再下一天,龚定庵方由李增厚陪着去看徐秉义的坐落在昆山之阳的故居。昆山在昆山县西北,本名马鞍山,孤峰突秀,圆圆的像一只覆着的碗,山上极目湖海,了无遮蔽,是登临远眺的好地方。
  此处是二陆——三国东吴大将陆逊的两个孙子陆机、陆云出生之地,如蓝田种玉,而玉出昆冈,所以又名之为昆山。但昆山这座山,早已割归松江府的华亭县,昆山县变成有名无实了。
  但名山胜水,天下相共。龚定庵北顾马鞍,林木秀润;南望秦始皇的驰道,虽无遗迹可寻,但附近还保留着一个“秦皇走马塘”的地名,足以发思古的幽情。房屋一直有人在住,相当完整,只要稍加修葺,便是个养静读书的好去处,问价仅只一千两银子,龚定庵毫不考虑地便算看定了。
  十二月十九日,龚定庵从上海省亲归来的第十天,王秀才应约而至。龚定庵是早将娄寿碑及余银三百两预备停当。双方一揖让之间,便完成了交易。王秀才年下事忙,连留他吃顿饭,都没有工夫,原船而回。
  这将近一个月的工夫,龚定庵对这方赵飞燕玉印,魂牵梦萦,一旦宝物入手,自然是废寝忘食,观玩不尽,找出一大堆书来,考订玉印的源流,写成一篇《玉印说》,兴犹未已,高声唤他的爱妻说:“吉云,我想作几首诗,劳驾写一写。”
  吉云欣然应诺,剔亮了灯,磨浓了墨,取一张玉版笺铺开,握笔问道:“题目是咏赵飞燕玉印?”
  “是的。”龚定庵先念题目:
  “乙酉十二月十九日,得汉凤纽白玉印一枚,文曰:‘婕伃妾娋’。既为之说载文集中矣,喜极赋诗,为寰中倡。时丙戌上春也。”
  “怎么?”吉云问道,“你还要四方征和?”
  “文人好事。如此之事,岂可不好?”龚定庵说,“诗是五律。”
  “寥落文人命,中年万恨并。
  天教弥缺陷,喜欲冠平生。
  掌上飞仙堕,怀中夜月明。
  自夸奇福至,端不换公卿。”
  龚定庵一口气念了下来,问一声:“记得住吗?”
  “记得住。”
  既然记得住,他便去作第二首,但录诗的吉云,却因“天教弥缺陷”这句诗,大有感慨。原来吉云两举皆男,而龚定庵常说:“总得要生个女儿才好。”先以为他只是随口一句话,如今看诗意竟是以得赵飞燕玉印,可补无女的缺陷,足见认真,就不能不考虑一桩心事了。
  “第一首抄好了没有?”
  “等一下。”吉云录完了说,“你念吧!”
  “第一首未言‘奇福’是什么。第二首,还得要有个顿挫,才显得出气势。”他接着念第二首:
  “入手消魂极,原流且莫宣。
  姓疑钩弋是,人在丽华先。”
  刚念了半首,吉云问道:“汉武帝的钩弋夫人也姓赵?”
  “是的。”
  “丽华指谁?”
  “当然不会是陈后主的张丽华。”龚定庵答说,“娶妻当如阴丽华。”
  “这意思是汉光武之前,西汉的玉印?”
  “是的。汉朝的宫眷,阴丽华之前,名气最大的就是飞燕合德姐妹。”龚定庵接着念后半首:
  “暗寓拼飞势,休寻《德象篇》。
  定谁通小学,或者史游镌。”
  “你这最后两句诗,”吉云笑道,“像是乾隆体。”
  龚定庵念了一遍,自己也失笑了,“下面还有小注。”他说。
  孝武钩弋夫人亦姓赵氏,而此印末一字为鸟篆,鸟之啄三,鸟之趾二,故知隐寓其号矣。《德象篇》,班婕伃所作。史游作《急就章》,中有“縌”字,碑正作“緁”,史游与飞燕同时,故云尔。
  史游是汉元帝时的黄门郎,著有类似启蒙课本的《急就篇》,或称《急就章》四卷。龚定庵疑心此印为史游所镌,根据是通于组绶之绶的“縌”字,《急就篇》中书作“緁”,这未免近乎穿凿。吉云亦略通小学,内心不以夫婿为然,但不便拦他的高兴,只扬一扬笔,示意他往下念。
  “夏后苕华刻,周王重璧台。
  姒书无拓本,姬室有荒苔。”
  “慢一点!”吉云问道,“你这半首诗中,用了几个典?”
  “不是两个吗?”龚定庵答说,“‘夏后苕华刻’,出在《竹书纪年》上,苕华是美玉,上刻‘琬琰’二字;《穆天子传》说周穆王为盛姬筑重璧台。可是实物何在?”
  “夏朝姓姒,周朝姓姬,你的意思是说,夏朝的玉器连拓本都没有;周朝的重璧台,早成荒苔,有无亦不可考。是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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